天堂摆渡人

《天堂摆渡人》是由作者余元元最近创作的都市生活类小说，内容新颖，文笔成熟，值得一看。《天堂摆渡人》精彩节选：章呈曾经觉得死亡是件遥远又陌生的事，直到亲见了自己亲人的离世，他才意识到死神无处不在。当然他万万也没想到自己会在阴差阳错之下成为一名入殓师，过上每天与各种逝者及家属打交道的生活。而在从门外汉到内行的过程中发生了许多啼笑皆非又惊心动魄的故事，这使得他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同时也因此收获了自己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不可能，”老李立刻否定，“你奶奶去世你是怎么经历的？给她擦身子了？”

章呈摇头。

“给她换衣服了？”

章呈摇头。

“告别的时候有没有跟她说几句贴心的话呀？”

章呈继续摇头，“我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老李甩着食指指着章呈，“唉，这孩子，你呀，早晚得后悔。广发说你是奶奶带大的，那一定跟奶奶的感情很深，但你就因为恐惧没能好好地送奶奶最后一程，这算不算遗憾？”

“算。”章呈没犹豫。

“所以小伙子，你要开导自己了。勇敢一点儿，你希望你奶奶看到你这个样子吗？”

章呈摇头。

“那就跟李叔进来。”老李没含糊，直接将遗体冷藏库的门推开了。

这速度几乎没给章呈准备的时间，比吴广发可是利落太多了。

“你看看有什么可怕的？你告诉我，哪里吓人？”老李指着里面的一排排冷藏柜问道。

章呈目光躲闪地看向地面。

“你以为冷藏柜里的遗体能爬出来吗？我告诉你，他们要是那么能耐就不在冷藏柜里待着了，早爬家去跟亲人团聚了。”老李拉着章呈走进去，他指着25号冰柜说，“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人吗？一个六十五岁的老太太，生前她就爱打麻将，最后竟然死在了麻将桌上。说是因为那一天手气特别顺，一直赢，就是赢，最后激动得心脏病发，送到医院已经来不及了。”

章呈还像昨天一样低着头，但这次他不是蹲着，而是半弓着身。

听了老李绘声绘色的描述，他的恐惧似乎没有昨天那么强烈了。

“我这就给你打开，你看看这老太太吓人吗？”

“不行！”章呈立即抗拒地说。

“你信我，没事儿的。我告诉你，这老太太面容可好看了，脸上还挂着笑呢。”老李一手死死地抓住章呈生怕他跑了，接着迈步上前用另一只手打开了柜门，将里面的遗体噌地一下拽了出来。

章呈吓得浑身发抖，他死死地闭着眼睛说道，“不行，您快把门关上，我能走进来就已经很不错了，我不敢看的。”

“没事儿呢，她要是吓人我这就找车把你送家去，以后我都不让广发再带你过来了，怎么样？信你李叔一次。”

章呈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老李催促式的摇晃着。

他的心脏狂跳不止，同时心中鼓励着自己——加油，加油，章呈你可以的！

终于，别无选择的他决定直面恐惧，他鼓起勇气慢慢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而看到遗体的那一瞬间章呈的身体还是不由得为之一颤，不过老李说得对，这位奶奶的脸上的确是挂着笑的。

老李拉着章呈向前走了两步，“你看看，是不是挺好看？耳面发光的，你再想想看她这么高兴那临终前得是赢了多少钱啊！”

的确，在章呈看来这位老人比自己奶奶的遗容要好看太多了。他的奶奶因为死于心梗，所以脸色有些发灰，嘴唇更是透着暗紫色，怎么看都会让人心里不舒服，那是奶奶给章呈留下的最后的印象，但据父亲说，火化的那天奶奶的面容因为被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装扮过，所以就好看了许多，但章呈又偏偏没敢看。

“不错啊小伙子，你看看，不敢不敢你也都看了这么长时间了，是不是没有你想的那么难？”

经老李这一提醒章呈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盯着这位老人家看了好一会儿了，他立刻回过神儿来移开目光。

在老李关上冷藏柜的门后章呈才又放松下来。

“表现不错，比你李叔当年可强多了。好了，我还有活儿呢，不能再跟你闲聊了，你是出去还是在这儿待一会儿？”

章呈一听老李这意思大有要把自己关在这儿历练历练的打算，于是他片刻都不敢停留，吓得连忙小跑着出去。

这一跑可倒好，一下子便撞到了在门前经过的那个白大褂的身上。

两个身体碰撞的瞬间，章呈只觉得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他赶忙按住墙，用手撑住了身体，“对......对不起。”

对方站定，一把推开了章呈，那双明眸登时向他投来了一股杀气。

是她！

没错，被章呈撞到的正是佟姚。

看她的这身衣着......这是来上班了？

佟姚一句话都没有说，只瞪了章呈一眼便掉头走开了。

“看看人家，你们同一天来的，人家姑娘家家的已经去了特殊服务组学习了。”

此时的章呈还在看着佟姚的背影失神。

“哎，吓傻啦？”老李拍了他一下。

“啊？没有，那个......李叔，特殊服务组具体都干些什么工作啊？”

“大概就是遗体的整容、化妆、防腐，最后遗体入殓，这都是特殊服务组的活儿。”老李指着走廊的一头说道，“你先去驾驶组那边等着吧，要不广发回来还得找你。”

章呈听话地照做。

到了驾驶组，他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开始寻思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章呈觉得自己这一次的“遗体冷藏库之旅”似乎是有所收获的，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大上来。

那个老人，那个躺在停尸柜里的老人......确实不吓人，可章呈觉得，那只是个特例，是李叔为了让他适应而准备的一道入门级别的测试体验题。

而章呈清楚地知道，这里是殡仪馆，殡仪馆要收容的遗体太多了，他们有着各种各样的死因，死状也应该是不同程度的凄惨。

在电影《阿甘正传》中有一段非常经典的台词——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味道。

同理，在殡仪馆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下一个停尸柜里装着的是一具怎样的躯体。这像极了一场探险之旅，可不同于探险的是在这里除了冰冷的尸体根本挖掘不出什么宝贝的东西。

今天打开的是25号柜，非常幸运，那是个面容和善又慈祥的老奶奶，而明天打开52号柜，兴许就能看到近似于伏地魔那样的怪异的遗体。

章呈不禁吞了口唾沫。

这些奇怪的想法在他的脑袋里层出不穷，驾驶组里的人出出进进，不知不觉地章呈竟靠在沙发背上睡着了，直到有人将他摇醒，他才发现自己的口水都流到脖颈处了。

摇他的人是吴广发，他看着章呈慌忙擦拭口水的样子不禁大笑，“嗬，这孩子的心可是够大的，不害怕啦？咋还睡着了呢？”

章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三点半了，按照殡仪馆早七晚三的时间，现在早已经下班了。

“发叔，是该回家了吧？”章呈揉着眼睛问。

“回啥家回家？今天你在这儿陪我值班。”吴广发走到一张办公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啊？值班？”

“是啊，我都跟你爸打好招呼了，他都知道。这两天我忙着出车，也没时间顾上跟你聊，正好今天你陪我值班，我好好开导开导你，再帮你壮壮胆儿。”

怎么形容章呈现在的心情呢？

那就好比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是以为挨过了这一天的折磨，终于可以土豆子搬家滚蛋了，可没想到竟然还有漫漫长夜的煎熬在等着他呢。

“殡仪馆还值班啊？葬礼和火化不都是在白天吗？”章呈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是那还未出窝的雏鸟，对眼前的一切都感到新奇且难以理解。

“那谁说的？殡仪馆是民政局下属单位，特殊服务行业，也是24小时应急单位。你能保证晚上不死人吗？谁都不能保证，所以每天每个部门都要安排相关人员值班的。”

“哦，原来殡仪馆是24小时营业啊。”一想到要在这个鬼地方过夜，章呈有些犯愁。

“哎，我们可不能说营业啊，要说24小时待命。”吴广发义正言辞地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问章呈，“你吃饭了吗？”

见他没答话，吴广发撇撇嘴，“没食欲是不是？但不吃饭可不行，等会儿我带你去食堂吃去，放心，不脏。”

其实章呈的确是饿了的，可一想到要吃殡仪馆食堂里的饭菜他就觉得一阵反胃，倒不是觉得脏，就是......反正就是不舒服。

章呈来了两天，殡仪馆的食堂这是第一次见到。

食堂的位置就在主楼后面，是单独的二层建筑。来之前他脑海里已经把食堂想象得各种不堪了，可一走进来他发现这里竟然出奇的整洁，至少比他曾经吃过的任何食堂看着都干净。

这里四周的墙面都镶嵌着白色的瓷砖，桌椅也也都是白色的塑料质地，放眼望去，一片洁白。餐具是一体式不锈钢餐盘，当然也有其他独立的精装餐具可供使用。

总之，当章呈看到了这里的一切，他的食欲就登时苏醒了。

跟着吴广发打好了饭菜后，二人便挑了个亮堂的位置坐下，准备开动。

章呈是真的饿了，他几乎都没抬头，就只是闷着头吃。吴广发看着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窃笑，心里想着，看来这小子就是欠治。

饭后二人又回了驾驶组。

“今儿老李可是帮了大忙，听说你有进步了。”吴广发给自己点了颗烟说道。

“你都知道了？”

“就老李那张嘴，我要是不知道那除非我聋。”吴广发嘬了口烟，“说说，什么感觉？是不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问，又把章呈的思绪抓回到了上午的时候。他心里回想着那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应该怎么描述那种感觉？可让他意外的是，令他印象最深的并非是那位奶奶的遗体，而是老李跟他说过的话。

——恐惧是因为不曾经历，经历过了就不会恐惧了。你越是害怕，你就越不敢面对，那怎么能行？

——是人都要死，不要说你的奶奶，就是你父母也会有那一天，到时候你怎么办？继续害怕？继续不敢面对？

——你呀，早晚得后悔。广发说你是奶奶带大的，那一定跟奶奶的感情很深，但你就因为恐惧没能好好地送奶奶最后一程，这算不算遗憾？

突然，章呈的肩膀开始抖动，难以抑制的悲伤情绪涌上心头，他抽涕着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