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枝独绣》苏袖仲承松全文免费试读

精彩内容试读

第三章

原以为这场大雪会下个好几天，没想到第二日上午，天便放晴了。

顾家的两个孩子都到院子里头扫雪去了，一边笑一边闹，苏袖坐在屋子里头都能听见他们的叫嚷声和扫地发出的唰唰声。

顾万山一早就出了门去打探消息，临走之前还嘱咐秀玉：“今天仲哥儿要来拿上次卖皮毛得的银钱，你记得找出来拿给他。”秀玉满口应下，却没多久就被隔壁的大娘喊走，把顾万山交待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快到晌午的时候，苏袖觉着在里屋很是憋闷，就到了外屋走动。她见桌上还有秀玉没做完的针线活儿，就觉得手痒得很，抱着针线篮往火炉旁边坐了坐，一边暖着脚，一边打开了艳红的布料。

这料子摸起来绵软贴肤，又裁剪成了对角的半圆形，看样式并不大，应该是给小孩子缝制的肚兜。上面描了几笔，瞧着用线码的边儿大概能看出是个麒麟送子图。按说秀玉都四十多的妇人了，做针线活儿的年头比苏袖长了不少，不过做的却未必有她精。

苏袖拾起了压在上头的针，细细密密地刺了几针，发现稍有些生疏。不过能看着自己的手还好好的，能做这些绣活儿，苏袖心里不甚欢喜。

过了一会儿，有人在外头敲门，发出吭吭吭的声响。起初苏袖还以为是顾家的两个孩子在玩闹，就没应声。一直到不断有敲门声响起，她才搁下手里头的针线活儿，双手拉开了门。

饶是天气晴朗许多，这暖烘烘的家里被冷风这么一灌，也让人禁不住打个寒颤。苏袖忙缩起了脖子，向后退了几步。

来人她并没有见过，陌生得很。高高大大的一个男人，许是身上的毛皮衣物穿得厚实了些，所以看起来格外宽壮。他本来是掀开了门帘杵在门口，一言不发，直到苏袖给他开了门，大风骤吹进了屋内，苏袖又连连瑟缩，于是男人便一把将大门关上了。

这男人看起来黑黝黝的，浓眉大眼，长得倒是端正。只是脸上接近下颚骨的地方有一条长约两寸的伤疤，看起来倒添了几分沧桑。看他身后有背着弓箭，又是从头到脚的一身粗制动物皮毛，想必应该是个猎户。

苏袖不善与人交谈，却还是壮着胆子问道：“玉婶儿和万山叔都出去了，你是......”她一个人面对身材高大的男子，心中忐忑不已。任谁看，这男人只用一只手就能将她捏死，若是他起了歹心......

谁料那男人竟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怔怔地看着她，令苏袖捏紧了手里的针线，愈发不安了。

好在西屋的门这个时候打开了，大娃和二娃打打闹闹地从里头出来，一见到男人的时候，脸上都露出了欢喜的笑意。

“仲哥儿！你来啦！今儿我爹不在，不过他提早就把东西给你准备好啦。”二娃蹿进里屋摸出一个圆鼓鼓的钱袋子来，甩了几下就丢道了男人的手里。

男人朝着他们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再看苏袖，而是扫了她手中的肚兜一眼，就走出了屋门。

大娃将房门重新关上之后，见苏袖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便宽慰她道：“苏姐姐你放心吧，仲哥儿虽然是哑巴不会说话，但是他人很好，打猎的身手也不差，又会赚钱持家。是我们村子里许多姑娘暗慕的对象呢！”

“是吗？”苏袖疑惑地眨眨眼，便又开始闷头做起了女红。

大娃担心她总是憋闷在家里，会对身体不好，就催促着二娃暗示了几下。二娃一个眼神就领会了，拉起了苏袖的手腕跳闹晃荡着，苏袖担心针扎着他，连连喊道：“小心！针、针！”

“苏姐姐，我带你出去转转吧~今天下雪，胖仔他们在村口堆了个雪人，可好看啦！”

雪人？苏袖一时间晃了神。她并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雪。因为曾经在江南的大雪天里，她被绣坊里的其他姐妹哄骗着上了山去找教刺绣的师父。没想到她们联起手来在山路上动手脚做了陷阱，以至于她失足跌落山坡，活活摔死。

嫉妒之心使人变得丑陋不堪，即便是拥有再好看的容颜，刺得出再精致的绣纹，内子里的肮脏阴暗是不会改变的。那些同门姐妹们大概是没料到她会好好活着被送回来，个个看见她的样子就仿佛见了鬼。

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苏袖才知道自己有死而复生的本事。但是生几次，死几次，却是听天由命了。

人常道猫有九条命，那她呢？

一瞬间，苏袖竟有些看不清自己的未来。

“苏姐姐？苏姐姐！我们出去好不好？”二娃将整张脸都凑到了她的面前，苏袖回神，淡淡地笑着点头，“好吧。”

秀玉的大氅就挂在门口，红艳艳的看着很是喜庆。大娃还担心她身体瘦弱，受不得风，便把大氅取下来给苏袖披上。比起二娃这毛头小子，大娃显然要成熟稳重许多。他约摸只比二娃大个三四岁，因为读书的关系，身上多了几分文人的书卷气。

见这两个小子这么懂事，苏袖自然不好推辞，换上了些厚实的衣物最后披着大氅，就跟着欢脱的二娃走出了屋门。

直到出来苏袖才发现，顾家还有好大的一个院子，东西厢房都有，正对的南面是院门。出了院门能看到一棵参天的大槐树，树干粗壮得要好几个成年人合起来才能抱得住。绕过槐树就能看见小孩子们堆的雪人了，也正是这时苏袖才发现，村长顾家的院子正好位于村口。

雪人被堆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眼睛和鼻子都安得有些歪。不过小孩子们在意的是玩耍的过程，并不在意结果。他们见到二娃的时候朝他招了招手，却在看见苏袖之后，个个先是眼珠子一瞪，最后发出惊叹。

“哇哦~！”

几个人齐齐惊叹，看着苏袖一步一步地走近之后，便都新奇地围了上去，像是叽叽喳喳爱吵闹的麻雀一样叫唤着。

“这个姐姐是谁啊？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她长得比小花姐姐还要好看！”

“姐姐你会堆雪人吗？要不要跟我们一起来玩？”

说着说着，这些小家伙们就跟兔子一样在原地上跳了起来，生怕自己得不到关注一样。苏袖将两只手互相往对方的袖子里面一掖，像个典型的乡下人一样接地气。她腼腆地笑笑，说：“我不会堆雪人，你们好好玩吧。”

二娃像个护卫一样站在了苏袖的面前，神采奕奕地昂起了小脑瓜，介绍道：“这是苏姐姐，她不仅长得好看，连女红都做得比我娘好。以后苏姐姐就住在我们家了，你们可不许欺负她！”

这些孩子们一个个摇晃着脑袋，就跟那拨浪鼓似的。“不会的不会的！”

一听说是要在村长家里长住的人，谁都不敢得罪村长伯伯。要是被知道了，一准儿又要听他扯着大嗓子骂人了。

到底也是村里民风彪悍，晌午时分艳阳高照，家家户户都开始生活做饭，炊烟袅袅，还能嗅到一股饭菜的香味儿。家中掌勺的妇人远远地站在院子门口，高喊一声：“胖仔——！回家吃饭了！”

“知道了！娘！”

小孩子里头最胖的那个胖男娃高嗓门儿应了一声，有些恋恋不舍地问道：“二娃，后晌我能不能去你家玩儿啊？咱们去河边摸鱼呗~”

“行，你先回去吃饭！”

小孩子们恋恋不舍黏在一起贪玩不想离开，没多久就有家里人找来了。妇人们远远瞧见了那大红色的大氅还以为是秀玉，当即唤了一声秀玉的名字，谁料转过头来的竟然是个看着年轻又俊俏的丫头，眉眼柔和，打整个秀山村再也找不出这么清秀的姑娘了。

胖仔娘惊奇地叫了一声：“哎呀~这是谁家的姑娘啊？二娃，这不会是你爹新娶进门的二房吧？”

这话吓得二娃连连摆手，他偷偷瞄了一眼苏袖，只见她脸上既没有笑，也没有恼，就那么平平淡淡地瞧着胖仔娘，和所有看陌生人的眼神都一样。

二娃忙说道：“婶子，话可不能乱说。我爹对我娘可好着呢！苏姐姐只是在我家暂住的，你可不能在村子里头乱说那些无中生有的事儿。”

他这么一说，胖仔娘算是明白了。恍然大悟之后，上下打量着苏袖，嘴上笑道：“原来是个外人，这村长怎么什么人都往回带啊？这姑娘看着水灵，可别不干不净，给人添麻烦。”

苏袖初到生地，还不知道这胖仔娘算是秀山村里头出了名的泼妇，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要添麻烦也轮不到这位婶子操心，咱们素不相识，您口上积德少说些阴损的话吧。”

她这话音刚落，就听那胖仔娘发出尖咂咂的声音，拔高了嗓门儿：“哟哟哟！瞧瞧这张嘴，能说会道。你是在教训我胖婶子吗？你个好好的姑娘平白无故干嘛到我们秀山村来？家底儿要是没点猫腻，你会在这儿？还不兴人家说你？”

这一顿大嗓子，招来了不少人，顿时就让苏袖被这里的村民们围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