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爱与我曾经相遇李笑言林轸小说完整篇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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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悲而不痛看生死

谷雨节气悄然来临，天当真是要暖了，人好似也变得越发懒散，抬眼一看，小丘的活泼劲儿正明朗，恰如婴孩般的稚嫩，让人不会想到在接下来的十五天，竟会看到一个如约而至的夏天。

可明明，春意浓啊......

李笑言已经许久没有像昨晚那样早睡了，九点多一刻，已有睡意，尚来不及拿起手机玩弄，便倒头大睡，记忆中，像这般睡得踏实的一次，还是老太太临走前的那个晚上......

一觉醒来，听院外多了几声嘈杂，不外是迎来说笑，寒暄招呼的声音。男男女女的嘈杂响彻在小窗前。母亲连忙敲门说道：“笑言，来帮我准备一下东西，客人们都来了。”

李笑言清醒着坐起，抹了抹不经自控的泪水，答应了一声，又卧在床头低声哭了一阵，才饱含精神地出了房门。

她知道，今天，是给奶奶上坟的日子，所以，院子里应是格外热闹的。

她向外瞅了一眼，除了平日认识的几个挚亲，其余人，她一概不识得，起码，自她记事以来，她是从未见过的。

父亲五年前已经离世，母亲没有再嫁，因而，迎来送往的招待活，母亲还是要参与的。

李笑言在院间摆开方桌，准备好了茶水瓜子，只稍一招呼，客人们便会自觉洒脱地品茶畅聊，没有半分拘束。

而她现在能做的，便是帮着母亲准备好待会祭祀所用的饭菜。看着满桌的食材，她不禁一声黯然：“奶奶不喜欢吃鱼，也不爱吃豆腐，为什么要准备这些？”

母亲说道：“用什么做贡品，那都是老祖宗定下的，哪能由着自己呢？”

原来，人死也终不能自由，依旧要被框在活人的摆弄下，“享受”着活人的这一片孝心。

她极力憋着一口气，不经意间又看向院子那些有说有笑的“亲人”们，瓜子皮已嗑满了一地......

她心底终究带着埋怨的：“为什么要上这个坟？”

母亲愣了一下，她不得不承认，女儿对老太太终归是有感情的。

“五七坟是有讲究的，人走后的第三十五天，子女们要隆重地把你奶奶送走，自此以后，她有新家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母亲将豆腐一块块切好，准备油煎，起身之际，又说道：“其实，这一个月来，你奶奶一直是在家里的，今天上完坟，她才真正地要走了。”

李笑言蓦然笑了起来，笑声竟是这么苦涩，她不知，奶奶一直还在她身边。

“我不想去。”

“不行！”母亲瞬间变了脸色，“这一次，你奶奶会在桥边看着，亲人们都要去的，这样她才能走得安心。”

“可是，今天的风好大......”李笑言喃喃自语地说道，望着不远处被晃动的绿林，风声穿梭在每个角落。她知道，春日山间的风总是乖巧的，偶有俏皮不受管束的时候，一为初来乍到，二为流连忘返。

又起风了，她记得，那是春风初来乍到之际，送来了山里的春天，山畔的杏花好似一夜之间全部盛开，一切都暖了。也就在那时，奶奶走了，那迎风飘散的纸钱，穿在身上的白衣，都随着风走了......

如今，是到了流连忘返的时候，春日的风啊，该离开了，却在临走之际，再肆意了一把......

赶着时间，客人们在外叫嚷着：“该走了！”

李笑言拿起母亲递给的白色裹头布，眼圈随即红润，未等泪珠流下，便被母亲一声打断：“在路上不准哭，这是喜事。”

她冷冷一笑，终究还是将泪水憋了回去，将白布熟练地裹在头上。

山间小路上绵延着三十多人，他们在说些什么，李笑言已经不屑再听，此时的她只看向一座又一座的石桥。

人们都说，老太太这坟地选得好啊，前方有水，面向正阳，背靠远山，于远处望去，仿若一柄太师椅，到了那边，肯定是要享福的。

可李笑言不去观望这些，她只看到，坟顶的那片坟头草不似新移上时那般青亮了......

亲戚们都站在坟茔后侧，她的母亲和三个姑姑便忙着将贡品摆出，她看到姑姑拿筷子的手一直颤抖，嘴里亦在不停地说着什么话，终将忍不住，姑姑们都开始无声地掉起了泪珠。

其实自始至终，奶奶的女儿们都是极为孝顺的。

贡品祭祀完成，她终于可以跟随姑姑们跪下，与她们一同放声大哭，只可惜，她的思念，她的委屈，她这二十八年来的不如意，即便是把眼泪哭干了，怕是也难以释怀。

她的姑姑已被人拉起，现下唯有她还在不住地哭泣，她的奶奶，给了她太多，也护了她太多，而她能做的，也只能为她好好地痛哭一场。

“好了，给你奶奶磕四个头，就不要再哭了。”母亲已将她拉起，顺手扯下了她的裹头布，“咱们该走了，让他们留下给你奶奶撒撒纸钱就行了。”

是啊，该走了，她真的是该走了，这一切，由来皆是命，半分不由人，该走的人终归是要走的......

归去途中，她只听到人们这样说道：“这老太太也是厉害人啊，走那天起了大风，今天又起了大风，看来这老李家后辈是要出能人的。”

“可不是嘛，虽说就两个闺女，那也是个顶个的厉害！”

“哎！总归是两个闺女，又有什么用呢，再过个百年，老李家这一脉也就那么回事了。”

“起码人家现在风光，哪管以后呢。对了，只看见老小在那儿哭得厉害，也没见老大回来。”

“说不定有事，不然还能不回来吗，想想老太太可是将她们姐妹两个捧在手心里养的。”

他们只顾说得过瘾，全然没有注意跟在一旁的李笑言，而她也自当听闲话走着，不曾理会半分。

回到家中，剩余的活动她不再参与了，便由她的姑姑帮忙做饭招呼，她便独自来到自个儿房间，钻进被窝，又独自啜泣着。

李笑言从不认为奶奶是真的走了，或许，便是化作春日的风，每年还是会如约相见的。

窗外透过觥筹言欢的热闹，她只得用被子将自己裹住，在一片漆黑中哭得更加厉害。恰如三年前，当她得知林轸死讯的时候，也像这般将整个身躯裹在黑暗里，肆意地嚎啕大哭。

那一次，她哭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仿若整个人生再看不到光亮。如今，三年时光，她总算有所长进，起码在看待生死方面，她已经学着悲而不痛了。

模糊中听到手机声响，她懒散着探出脑袋，看到手机显示着姐姐的来电。

“家里天气怎么样？姑姑们都来了吗？事情办得还好吗？”

她听得出姐姐的声音浸着湿润，或许是刚刚哭完，亦或者极力忍耐着哭腔。

“天气很好，就是有点......起风......姑姑也都来了，事情都......办好了，他们给放了好多纸钱，姑姑还带了奶奶爱吃的点心。”

“在坟前哭了吗？”

李笑言轻轻嗯了一声，“哭了......”

“好......就当带我一起为她老人家哭一场了......现在就别哭了......人总是会走的，眼泪再多，也留不住......”

“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李笑言长叹着一口气，一行泪顺势又落了下来，她听到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声音，便知道她的姐姐同样会隔着电话流泪，姐姐是怎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看似表面刚强决绝，实则内心一触就软，暗地里流的泪绝不比自个儿少。许久，她听到电话那头说道：“要哭就哭吧，我活这么大，唯独......见奶奶流过两次眼泪，都是为你流的......这次，你就当把眼泪还给她了吧......”

李笑言紧紧握着手机，眼泪就似决堤了一般，再也收不住，只听姐姐说着：“以后，更要好好地爱惜自个儿，别让她老人家在那边还惦记着你。”

“我会的，你也是......”别的话没再多说，便已将电话挂掉，她知道，她的姐姐也是要好好地哭一场的。

大哭伤身，不觉之间，她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还是奶奶熟悉的身影，坐在门前，拿着那柄小蒲扇......

朦胧中亦觉有人在清喊，她奋尽全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却愣是睁不开，那声音越来越近，她可以确定，是他的声音，那是他的声音！

她心间激起波浪：“你终于肯来见我了吗？”

可是......你在哪儿啊？你躲去哪里了？林轸......这些年，你究竟躲在哪儿了？

“笑言，笑言，李笑言！”

他的声音还是这样明朗，仿若深山的泉水，毫无干扰的透明清澈，而她竟不忍心应答，她害怕，她真的害怕，她怕应答之后，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她只想好好看看他，终于......她拼着力气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四下空空，一片安静，还是原来的样子，只不过，嘈杂人声已经散去，徒留一丝落日余晖照进了窗台。

她笑了笑：奶奶，谢谢您......